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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二元化的户籍制度让农村和城市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有研究表明,附着在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背后不同的待遇曾经多达67项,这其中包括土地、住房、教育、医疗、养老等等。很多人在城市里工作生活,却不能成为市民,他们就像是城市和农村之间的夹心层。2013年11月,中央明确提出,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的新型城镇化道路,而破解难题的关键,就是户籍制度改革。
重庆市涪陵区马武镇的铁匠杨先明,16岁开始学习打铁手艺,就是想脱离农村,他在镇上经营着自己的打铁铺,却因为户籍,始终离不开农村。他说:“想把户口转出来。都不得行,派出所说你这个不行,你是哪儿的就是哪儿的。”
老杨家的对面就是马武镇,但是往返一趟要两、三个小时。那中间,既有看得见的深山谷,更有无形的鸿沟。“马武城,看起来那么近,你看,那些房子白生生的。”老杨今年52岁,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对城市生活的向往。
老杨进城的渴望代表了许多在重庆城镇上打工、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农民。
2013年,中央提出,要推进人口市民化,逐步把符合条件的农业转移人口转为城镇居民。这让老杨看到了希望。
但是老杨还有顾虑。在采访中,一些在城市打工多年的农民都不愿意变成城镇户口,原因和老杨是一样的。沙坪坝区管家桥村村民龚素琼说,自己不愿意转成城市户口:“土地说白了是农民的命根子,在生活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可以自己来种地。”
龚素琼今年40多岁,有焊工的技术,在城里打工多年却始终不愿意放弃农村户口,就是担心失去土地,失去生活的最后一道保障。跟她一起在厂子里打工多年的村民也是一样。
重庆市户籍制度改革办公室工作人员胡安勇说:“我们觉得最难的是中国老百姓对土地是非常眷念的,几十年了他有一个乡土情节。老百姓都有一个观念,进城后土地会收回,因为土地承包法已经规定了。重庆虽然有先行先试的权利,但是你也不能违法。”
2003年出台的《土地承包法》明确规定,全家迁入设区市的农民,原来享有承包经营权的土地和使用权的宅基地要交还给村集体。村民对失去土地的担忧是户籍制度改革最大的阻力之一。
重庆市户改办把农委、国土、法规等等所有相关的部门都请来,大家坐下来开会,商量解决办法。但法律和现实的博弈,让会议的气氛非常紧张。
重庆市决定做这样的尝试:继续保留转户农民在二轮承包期的土地承包经营权和宅基地的使用权。这在当时一度引发了不小的争议。重庆市政府法制办公室副主任李建勋认为:“虽然可能有跟(过去的)法律法规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但是我们和改革的精神,和法律的精神以及特别是让老百姓获益,让社会经济逐渐发展,这个是现在我觉得是可以做的,可能有些时候我们就要改革先走一步。”
2014年6月,中央提出:现阶段,不得以退出土地承包经营权、宅基地使用权、集体收益分配权作为农民进城落户的条件。这让想从农民身份转为居民身份的人没有了后顾之忧。
铁匠老杨的梦想在他50岁的时候终于实现了。他在隔山相望的马武镇上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把全家老小的户口都从农村迁了出来。
户口进了城,老杨想给全家人都办上社会保险。他是个体经营户,社保的钱都得自己出。要一下子拿出几万块钱,老杨的手头没那么宽裕。从哪儿还能再挤出点钱呢?
老杨想到了自己的老房子:“打比方说,我不回去住,三年、五年那个房子纯粹是垮了,纯粹一分钱不值。如果哪个买我的房子我5000块钱都卖给他,可是当时没有人来买。”
这套5000元都没人买的老房子却是老杨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唯一财产,它在老杨心里的价值远远大于它在农村的实际价值。
重庆农村土地交易所执行总裁童代志说:“虽然法律上规定了(转户过后宅基地)应该退回,集体经济组织应该去收回,但是他的住房怎么补偿这是个难题,现在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基本上没有实力补偿,实际上是退不出来的。”
按照国家关于耕地占补平衡的原则,当地进行了一种尝试,用地票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地票”是一个完全按照农民自愿的原则,依靠市场的力量,有偿复垦农村闲置宅基地的制度。农户提出意愿,国土部门审核、确定面积、颁发合格证,再由村集体将宅基地复垦成耕地,经过验收,每复垦一亩地形成一张地票,然后在土地交易中心进行交易,开发商购买地票换取建设用地指标,地票交易价款的85%归农户,15%归村集体。一张地票的价格由市场来决定。
老杨的老房子一下子值钱了,当时就卖了5万元。
不让失去土地成为农民进城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心地带着财产进城,这是新型城镇化、户籍制度改革破解城乡二元结构的重要一环。新型城镇化涉及到两类人群,一类,是本地有条件、有能力的转户农民;另一类,是城市当中的外来务工者。中央深改小组提出,要创新人口管理,让新型城镇化和户籍制度改革涵盖的人群不仅限于走出农村的农民,还有城市当中所有的外地人口,让他们在城市当中找到归属感。
毛利君,湖南人。跟许多同时代的年轻人一样,为了理想,她离开家乡,来到广东沿海寻找更好的发展空间。成了家,有了孩子,毛利君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把孩子和家人接到身边。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梦想,却总是那么遥远。
毛利君的女儿黄钰今年11岁,从小到大,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3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奶奶住在四川老家。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毛利君和丈夫不愿意再等下去,2013年,他们开始盘算着离开沿海回内地发展。
就在同一年,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召开,提出要根据城市资源禀赋,发展各具特色的城市产业体系。随着沿海地区用工、用地成本上升,加上从重庆出发贯通欧亚的渝新欧铁路纳入国家“一带一路”战略,重庆的吸引力在增加。重庆市的新型城镇化走到了优化布局和产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
璧山靠近成都平原,又紧挨着西永微电子工业园和渝新欧列车的起点。重庆给璧山的定位是发展电子信息产业和汽车装备制造业。毛利君和丈夫所在的企业,就在璧山招商引资的名录中。不过几年前的璧山还被称作“西部鞋都”,因为制鞋是最主要的产业。让鞋都变成电子信息产业和汽车装备产业之都,这事儿靠谱吗?
璧山区区长章勇武表示:“这个工作非常难,首先我们要考虑到我们这个地方适合于发展什么东西,然后再针对性地去招商引资。我们重点抓的是龙头企业。龙头企业一旦进来了以后,围绕整个产业集群,其他的配套企业不来也得来。”
毛利君所在的企业正好是其中一家龙头企业的配套企业。2014年,毛利君和爱人跟随企业一起从广东迁到了璧山,虽说是离家近了些,可这依然不是他们梦想的安定生活,没有居民身份,他们还是不能像当地人一样享受市民待遇。
在同一时间,2014年6月,中央深改组第三次会议召开,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中提出,公民离开常住户口所在地到其他设区的城市居住半年以上的,可以在居住地申领居住证。
毛利君在2016年1月领到了重庆的居住证。很快,他们就申请到了公租房,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女儿黄钰终于能接到身边读书了。毛利君特别开心,赶快把这个高兴事分享到了朋友圈。
毛利君和爱人都是非常努力的年轻人,在外打工十几年,今年,他们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要使一个人真正融入到城市,他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个创造者,在创造价值,他有这种满足感,也有这种成就感。另外一方面参与进来过后城市发展的一些成果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重庆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成员,市统筹办副主任张国智说。
全面深化改革3年来,重庆新型城镇化和户籍制度改革的路径呈现这样一种阶段性的成果,城镇化率达到60.9%,超过全国平均水平4.8%。同时,重庆连续10个季度保持经济增速在全国领先。
新型城镇化核心就是人。像老杨这样的农民转户进城,既能让他们共享城市发展成果,也能给农村腾出新的发展空间。而对于像小毛这样的外来务工者来说,按照政策逐步解决落户问题,才能让他们踏实生活,并能为城市发展贡献更多力量。据估算,我国目前还有2亿多非户籍人口,解决好这一问题,需要统筹推进相关配套改革,需要各地各部门因地制宜、大胆创新,合力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