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老百姓的餐桌上少不了鸡鸭鱼肉，养殖家禽家畜也成了农民致富的重要途径。但是，您可能不知道，这些猪牛鸡鸭的排泄物，却是破坏农 村环境的主要源头。根据全国污染源调查的结果，目前，我国畜禽养殖业的污染，已经占到农业面源污染的90%以上。禽畜粪便不是可以用来做肥料吗？为什么现 在却成了污染源呢？
2015年初，山东临沂沂水县政府的一纸“禁猪令”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要关停、搬迁不符合要求的养殖场，又适逢猪价格大涨，养猪禁令遭到了广大生猪 养殖户的激烈抵制。类似的事并非只在临沂出现，福建要求今年6月底前全省禁养区猪场全面关闭、拆除；江西南昌划定禁养区，目标是2016年年底，禁养区内 的畜禽规模养殖场全部搬迁、关闭或转产；在浙江萧山农业局2015年的网页上，一篇文章的题目就叫做“打赢生猪禁养限养工作攻坚战”。为什么养猪成了这些 地方的眼中钉呢？
中国农科院农业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副所长董红敏表示：“根据全国污染源普查的结果，畜禽养殖业的COD排放已经成为最大的农业面源污染，占到农业面源污染的90%以上。”
对于住在养殖场旁边的人来说，畜禽粪便污染是天大的问题。刘嘉明住在湖南省长沙县，他家隔壁曾经是一个养猪场。他告诉记者：“猪粪经过沼气池，就排 到这个泥沟里面，然后进入下面这个鱼塘。猪粪下到鱼塘里面以后，每年都死鱼，最惨的一年，全部死光了。我们家这个水井离养猪的排粪沟也就是五、六米的距 离，明显有猪粪的臭味。”为了身体健康，刘嘉明在家里安了三套净水设备，但依旧饱受环境、臭气的困扰。2015年初，隔壁的养猪场终于被环保部门勒令拆 除。
对于环境的损害，其实大部分养殖户心知肚明，但他们也有苦衷。一位生猪养殖户告诉记者：“两年没有进账，都要亏本。没有钱怎么搞环保呢？”
猪场的老板告诉记者，和其他村民一样，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住在粪污横流的地方，但畜禽粪便的处理不是他想做就能做好的：“沼气池搞了三个了，污水池搞好多个了，还是处理不了那点污水，1000头就处理不了了，2000头就不用讲了。”
有人说，禽畜粪便不是肥料吗，倒到田里不就行了？怎么会成为问题呢？可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在我国的农业面源污染中有一个非常“拧巴”的现象：谁 都知道畜禽粪便是有机肥的重要原料，但一边是畜禽粪便污染河流、湖泊和田地，让周边的农民苦不堪言；另一边却是种田的农民宁可化肥超量，造成土壤板结、质 量下降，也不爱用畜禽粪便做成的有机肥。这种“拧巴”是怎么造成的呢？
在江苏常州的农田里，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农民，他们都知道畜禽粪便可做有机肥，是好东西，但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告诉记者，猪粪太臭了，化肥肥料使起来省劲，用有机肥料，品质上去了，但是这毕竟不是有机大米，干嘛要费这个劲？
在田间地头走一圈，记者看到，干活的绝大多数是五、六十岁的人，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外出打工，不愿意在家种地。把畜禽粪便处理发酵成有机肥绝对是个体力活儿，种田人口的老龄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有机肥的使用。那么，有没有省心省力还能用上有机肥的办法呢？
农业部全国农技推广服务中心土肥处副处长杨帆表示：“也可以让有机肥厂集中堆沤，生产出商品有机肥来卖给农民，可是种粮的农民一算账不愿意用，贵。”
一般来说，商品有机肥在养分完全有保障的情况下，市场售价每吨大约700元左右，养分含量氮、磷、钾加在一起约5%；化肥一吨2600元左右，养分 含量，氮、磷、钾分别为15%，总养分含量45%。和化肥相比，有机肥的价格劣势从生产源头就是注定的。因为不均衡的补贴政策决定了有机肥在价格上永远比 不过化肥。杨帆说：“实际上化肥这几年一直享受着天然气的补贴、电力的补贴、运输的补贴，还有增值税的减免。有机肥只有增值税是免的，其它的全都没有。”
对化肥的各种优惠补贴措施，原本是为了降低农民负担，鼓励农民多种粮、种好粮，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农民对肥料的选择，这种选择又间接影响了我国农田对畜禽粪便的接纳转化能力。
其实，处理畜禽粪便，国外有不少经验可以借鉴。比如一个非常有效的策略就是提前进行环境评价，特别是做好粪便养分综合利用的计划，要养多少牲畜，就 要匹配多大面积的土地。土地能够承接的粪污量要提前计算好，匹配好，这就叫种养结合。由于禽畜粪便，特别是液体粪便或沼液，不适合长途运输，养殖场粪便应 尽量就地消纳，运输半径最好不超过10公里等等。但中国的国情是，养殖户大多是一家一户小块土地，不是养殖种植相结合的大农场，农民养猪有很大的随意性， 难以测算和监控。在这样的情况下，解决畜禽粪便污染还有其它出路吗？
在江苏宜兴，杜小坤的现代化养猪场是当地的生态农业示范项目。这套循环农业技术新模式对养猪场粪污的净化处理效果显著，但也价格不菲。
在这座拥有万头生猪养殖规模的农业生态园里，生产布局都按照杜小坤心目中的理想状态来建设，铺设了现代化的粪污收纳、处理设备，形成农、牧、渔生态 循环系统。为了和国际经验接轨，他甚至在农场周边置换出180亩地，用于消纳猪场的粪污。按照设计，养猪的废弃物有三个去处：一是农场内田地的有机肥；二 是送给周边农民；三是将废水深度处理、净化后，达到零排放。
一个养猪大户的环保理念为他带来了怎样的经济回报呢？杜小坤告诉记者，他已经连续两年亏本。分析原因，杜小坤认为，一方面是因为环保设施投资较大， 成本回收需要一个较长的周期；另一方面是前几年生猪价格过低，基本没有利润空间。对于目前各地频出的“禁猪令”，杜小坤从个人角度表示欢迎，至少从目前 看，生猪价格已经有所提升。
江苏省内的另一座城市常州，进行了一场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处理畜禽粪便污染的尝试，这种模式面对的是广大中小养殖户。2008年到2009年，江苏常州也曾经清理散户，遭到养殖户的激烈反对，但效果却不好。
在江苏农业管理部门看来，中小养殖户的环保工作应该由政府牵头才有出路。但政府购买服务处理畜禽粪便一样需要先决条件，工作非常难做。2010年， 常州市的一个种粮大户在礼嘉镇搞了一个“万顷良田”工程，通过土地流转，将周边数千亩农田收为一体，统一灌溉、统一耕作，为政府购买服务处理畜禽粪便带来 了机遇。
2012年，由政府建设并购买服务的农业废弃物综合治理中心在礼嘉镇率先试点，它紧靠在4800亩的“万顷良田”工程的旁边，辐射方圆20公里范围 内的70多家中小养猪场。由于是政府出资，处理中心基本属于公益性运作。从粪污处理的角度来看，此举解决了周边3个乡镇、70个猪场、4万头生猪的粪便污 染问题，基本做到零排放；从增施有机肥的角度来看，目前“万顷良田”项目中化肥使用量下降到20%左右，土壤质量明显改良。
但如此“高端”的项目也需要“高端”的投入，从2012年到2015年三年来，政府在这个处理中心的投入超过1300万元。类似的处理中心目前在江 苏建了十几家。因为所需的资金总量颇为可观，继续推广难度不小。目前，江苏也在积极探索另一个模式，那就是用少量政府引导资金调动民间企业参与治污。
承尧兴是江苏科力农业资源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企业是做有机肥生意的，他和当地农业部门签了一个协议：他负责直径30公里范围禽畜粪便回收，建厂房 的时候政府补贴给他150万元。和政府部门之间的协议使承尧兴获得了稳固的生产原料， 经再次加工，研制水稻育秧基质等产品，通过高科技、高附加值获利。
不过，目前，像承尧兴这样与政府合作的有机肥企业还不太多，毕竟承担的工作很繁重，而财政能够给予的引导资金也稍显不足。
畜禽粪便可以是让人头疼的污染源，但也可以变成既能替代化肥使用又能增加耕地地力的有机肥，关键在于政策如何引导。农业部提出，到2020年实现化 肥用量零增长的目标，这也意味着，有机肥将会迎来巨大的发展空间。而作为有机肥的主要来源，禽畜粪便能不能变废为宝，不仅关系到消除农业面源污染，也关系 到农业的可持续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