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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平人称“整形一把刀”,但他整的可不是人脸,而是航天发动机的固体燃料,它的主要成分就是火药。神舟系列载人飞船、大阅兵中的战略战术导弹等,其中有很多都有徐师父付出的一份心血。整天在火药上动刀,能不危险吗?而就是这样一份工作,徐立平已经干了快30年。
徐立平第一次近距离看点火试验时,只有19岁,刚刚自技工学校毕业上班没几天。师父就是要给这些新入厂的毛头小子开一剂猛药,让他们把这份对危险的敬畏刻到骨子里。
火药为什么需要微整形?为什么又非得人去冒这份风险,不能由机器来操作吗?事实上,这还真是目前为止全世界都没有解决的一道难题。固体燃料发动机是战略战术导弹装备的“心脏”,发射载人飞船火箭的逃逸系统全部用的是固体发动机。由于每一款产品的固体燃料所要求的燃面形状、角度、重量等都不尽相同,一些细微的、特殊部位的操作只能靠人工来微调,再精密的机器也代替不了。而固体推进剂药面精度的最大误差不能超过0.5毫米,一旦切多,或者留下刀痕,火药不能按照预定走向燃烧,发动机就很可能偏离轨道,甚至爆炸。
火药微整形难,却又是不可逆的操作。一旦切多切错,没有后悔药可吃。而一旦刀具碰到金属壳体,或摩擦过大产生静电,都可能瞬间引起燃烧甚至爆炸。
1989年冬天,刚刚20出头的徐立平迎来了他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考验。那一年,航天科技四院承担的我国某重点型号发动机进入研制攻坚阶段。在之前已经连续两次试车失败的情况下,第三次试车箭在弦上,发动机药面却再次出现故障。
当时我们国家还没有大能量的直线加速器的探测系统,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靠人进到发动机里面,一点点挖,挖到界面的故障处,才能探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障。
就地挖药意味着什么呢?和平时给火药微整形不同,要解决这一次的问题,工人们就得钻进已经装填好推进剂的狭窄发动机内,在成吨炸药的重重包围下,一点点将药抠挖出来。
钻到炸药堆里挖药已经够危险了,但和它相比,还有一项工作更加紧急,也更加危险。而年轻的徐立平和他当时的师父也是组长王广仁一起,就承担了这项工作。
时任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四院7416厂装药总装车间主任冯武兴说:“当时发现了药面脱粘,到底这个脱粘脱的是什么位置?有多远有多深?谁也不知道。用木钻子要钻一个洞打下去,60公分的厚度钻下去,木钻子,在钻的过程中达到燃点就可能着了,人就出不来了,燃烧速度很快,几千度的温度,钢都化成水了,人能跑吗?跑不了。”
当年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并没有被拍摄下来,整个警戒区域内只有徐立平和他的师父王安民用木钻一圈一圈去钻开炸药,一分一秒进行生死较量。
狭窄的不能翻身的空间,刺鼻的火药味道,高度紧张,一克一克地挖药,这样的工作徐立平和10余名突击队员们干了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连续三个月。有些操作人员呕吐、头疼,各种症状都有。
由于找准了“病灶”,那场攻坚仗打得非常漂亮,发动机故障彻底排除,保证了国家重点战略导弹研制计划的顺利推进,对后续发动机的设计、生产工艺的提高等都积累了宝贵经验。然而,任务结束后,徐立平的身体却出了问题,他的双腿疼得几乎无法走路了。
徐立平的母亲也是航天人,曾经是装药整形车间最早的一批员工。上世纪60年代,为响应国家三线建设的号召,她和四院的同事们一道,历经从四川、到内蒙古、再到秦岭大山深处的辗转迁徙。深知这份工作危险的她,看到儿子这样十分心疼,但为了儿子早点好起来,她还是狠下了心。强制锻炼的时候就在旁边站,不去扶他。
经过一段时间高强度的康复训练,徐立平回到了工作岗位。只是腿疼的病根儿却从此落了下来。由于长时间一个姿势雕刻火药,可以明显地看出,他走路的时候身体会向一侧倾斜,两条腿也是一粗一细。
几十年守着这样一个男人,妻子梁远珍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虽说能理解他,却还是免不得心疼。
一场大病下来,徐立平并没想着离开这个岗位,花在工作上的心思反倒越来越多了。尤其是2001年的一场意外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一个同事操作时刀具不小心碰到了发动机的金属壳体擦出火花,引发爆炸,当场牺牲。这让徐立平下了决心,要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进那些传统刀具,以更好地规避风险。
工具箱里装的都是徐立平的宝贝,是他和工友们多年研制出来的成果。用他的话说,都是市面上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被工厂命名为“立平刀”的工具就能很好地避免刀具和金属碰撞产生火花。
现在,徐立平生活中的一大重心就是怎么让年轻人快速成长。他把业余时间排得满满的,编写培训教材、现场用模拟药指导操作……
如今,徐立平早已有了自己的徒弟,有的徒弟甚至也有了徒弟。而当年师父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也就这样一代代传承了下来。2017年前刚上班就拜徐立平为师的杜鹏告诉记者,当年,这个要求完美的师父没少说他。后来,他对自己的徒弟也是走“严师”路线。
一晃在这个岗位上就快三十年了,徐立平目睹着我们国家航天事业的快速发展。当载人飞船成功发射时,九三大阅兵,当威严的导弹方阵出现在电视画面中时,平时一贯内敛的徐立平也会忍不住指着电视叫妻子:快看,这是我们干的。其实,包括父母、妻子和兄弟姐妹在内,徐立平家有8口人都是航天人,弟弟也在危险岗位工作,还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全身多处烧伤。而在他们身边,还有很多这样的航天家庭。
虽然危险始终存在,但是却陆续有80后、90后的年轻人主动加入到了这个集体中来。说奉献他们觉得词儿有点大,但他们却愿意在这个岗位上做点什么,就像他们心中的明星、“整形一把刀”徐师父一样。
正是有了一代一代航天人的接续奋斗,我国的航天事业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跨越发展。徐立平的父母给三个孩子起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是“平”。或许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三个孩子最终都成了航天人,甚至经常要跟危险打交道,但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应该是每一个父母的期望和心愿吧。